一场有争议的虚假诉讼：为立案贿赂旁观两百余万元

　　起原：知灼

　　2021年月6月，刑侦支队支队长徐雷涛把张金龙叫到办公室，说主犯李文新的不法凭证如故莫得什么问题了，“我还有一块原石，你若是有闲钱就买下来，我家里缺钱。”并叫价192万元。 

　　中国政法大学素质阮都林：对于刑（九）奏效以前发生的活动，不可适用新法细腻，“因为新法莫得溯及既往的效劳。也等于说，2015年11月1日之前，虚假诉讼不为罪。”

　　南边周末记者 翟星理 南边周末实习生 刘妍

　　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差异局刑侦支队办公处所。（南边周末记者翟星理/图）

　　赢了讼事，却无法追回全部欠款。福建东谈观点金龙思到一个方针：通过商会纠合，请公安“赞理”。

　　一群莆田籍商东谈主在北京发生经济纠纷的“内耗”，就此演变成一桩刑事案件。

　　债务由来已久。2011年至2012年，常居北京的张金龙借给同在北京的老乡李金林4100万元，但李金林莫得按时偿还本息。

　　打讼事胜诉后，张金龙也请求了强制实验。但实验案款的大部分，却被法院分拨给了另一位债权东谈主。

　　张金龙觉得李金林和另一位债权东谈主协谋，搞虚假诉讼。他请求稽查监督被驳回，向公安机关报案，但公安机关核查后也决定不予立案。

　　2019年10月，张金龙意志了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徐雷涛。在屡次接管张金龙两百多万元后，徐雷涛平直搅扰，安排丰台分局刑侦支队刑事立案。

　　2021年7月，丰台区稽查院就该案拿起公诉。被告东谈主的家属发现，公诉机关指控的部分不法事实，发生在刑法增列虚假诉讼罪之前。

　　三年以前，这起不算复杂的虚假诉讼案，被上司指定至北京市东城区稽查院统领，经4次展期审理、1次退侦，于今仍未开庭。

　　两老乡对簿公堂

　　在李金林实验案款的分拨中，法院果然将大头分拨给了另又名债权东谈主李燕香：1.5256亿元实验款，李燕香获取9140余万元。

　　李燕香与李金林的债务债权关系又是如何造成的？

　　事情要挂牵到2011年。当年11月22日，常居北京的闽商融资担保公司业务司理李金林向李燕香告贷150万元。

　　李燕香的支属李申媛对南边周末记者先容，李燕香也长年在北京活命，名下有两家商贸公司，还作念一些砂石贸易。

　　这是李燕香借给李金林的终末一笔钱。2011年3月至11月，李金林屡次向李燕香告贷。李燕香本东谈主或通过录用其担任法定代表东谈主的北京宝好意思得商贸有限公司先后向李金林本东谈主或李金林指定的公司转账8笔，总金额策画1.365亿元，并商定了利息。

　　李申媛告诉南边周末记者，李燕香与李金林是福建莆田的老乡，还同属一个系族，但已出五服。

　　李燕香其后接受公安机关走访时也称，她和李金林是老乡、亲戚，其家眷荒谬信任李金林。由于亲戚关系，她告贷给李金林时，并非每笔资金交游都有借约或合同。

　　到2013年，李金林络续偿还了2000万元。这一年，李金林向李燕香出具了甘心书，示意在年底前应还清的本息仍有1.3亿余元。

　　关联词，即便签了还款甘心书，李金林仍然莫得按时偿还本息。

　　2015年6月，李燕香以李金林未偿还告贷本息策画1.4794亿元为由，将李金林告上法庭，并提议诉前财产保全请求，请求法院查封、扣押李金林财产。

　　在法院协调下，二东谈主已毕民事协调。2015年7月17日，北京市二中院作出（2015）二中民（商）初字第06520号民事协调书，两边商定，李金林如果能于2015年10月31日前分4次偿还欠款，可减免一半利息。

　　按照李申媛的说法，之后李金林并未按照商定还款，二东谈主反目。出于债权安全研究，李燕香向法院请求按照前述民事协调书实验。

　　2015年8月17日，北京市二中院作出（2015）二中执字第01063号实验裁定书，冻结、划走了李金林的银行进款1.5256亿元。

　　实验裁定分为两次实验。2016年7月28日，李燕香获取实验款7654万元。2019年11月7日，李燕香获取1488余万元。

　　赢了讼事，没要回全部欠款

　　本体上，在李燕香告状李金林之前，李金林的一又友张金龙、陈锦明、林国森等东谈主，已分别告状李金林，皆因告贷未还。

　　和李金林产生经济纠纷的，均为福建莆田籍在京商东谈主。

　　其中，2015年3月11日，北京东方更生置业有限公司张金龙将李金林告状至福建省莆田市中级东谈主民法院，条件其偿还告贷本金1100万元及利息。

　　判决书清晰，李金林因资金盘活需要，于2011年、2012年分别向张金龙告贷3100万元、1100万元，后分两次共偿还3100万元。2014年10月8日，两东谈主结算并坚毅《左券书》时，李金林仍欠其本金1100万元，利息810万余元。

　　李金林其后对公安机关说，他只是向张金龙告贷的经手东谈主，本体告贷东谈主为李燕香。据判决书，张金龙几次汇款的汇款摘抄均为“李金林借”，但收款账户所有东谈主均为李燕香。李金林称，他是受张金龙录用将上述款项借给本体告贷东谈主李燕香。张金龙向法庭观点，告贷东谈主是李金林，应由李金林偿还本息。

　　法院以李金林未提供相应凭证，对其本体告贷东谈主为李燕香的观点不予阐述。2015年6月17日，莆田市中级东谈主民法院作出判决，阐述李金林欠张金龙1100万元及利息。

　　赢了讼事，但张金龙却没能班师讨回本息。

　　原因是，在李燕香的请求下，北京市第二中级东谈主民法院在2015年8月17日作出实验裁定后，张金龙只得到970余万元，大头被李燕香拿走。

　　按照张金龙其后对公安机关的说法，他的“正当权益受到严重侵害”。

　　而后，张金龙屡次以李燕香和李金林涉嫌虚假诉讼为由，向法院、稽查院提议异议，但均被驳回。

　　案件材料清晰，张金龙之是以认定李燕香、李金林虚假诉讼，是因为二者有亲戚关系，在法院行将对李金林的实验案款进行分拨之时，李燕香迅速告状李金林，在短短两个月内不但已毕协调，何况使法院作出了实验裁定。

　　张金龙合股另外两位债权东谈主，以北京市二中院就审理李燕香与李金林民间假贷纠纷一案所作出的民事协调书系当事东谈主坏心结合、虚假协调为由，向北京市东谈主民稽查院第二分院请求监督。

　　2019年2月26日，北京市东谈主民稽查院第二分院作出不赈济监督请求决定书，觉得现存凭证尚不及以讲明李燕香与李金林之间存在坏心结合、虚假协调的事实。

　　2019年7月7日，张金龙到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方庄派出所，就前述案由向公安机关报案。张金龙对公安机关说，在李燕香与李金林协谋的虚假诉讼中，“李燕香的亲哥哥李文新是幕后指使东谈主”。

　　次日，公安机关在北京市顺义区找到了李金林走访取证。

　　李金林全盘否定虚假诉讼一事。但李金林也承认，他和李燕香的关系如故卓越恶化，两边已有一年多莫得研究过，原因是他如故按照商定通过法院实验归还了对李燕香的债务，而李燕香觉得莫得还清，还在赓续观点债权，为此他还告状了李燕香。

　　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刑侦支队走访后觉得，莫得真实凭证唐突讲明虚假诉讼案件的发生，决定不予立案。

　　广东东莞宪法主题公园内刑法浮雕。2015年11月1日履行的刑法修正案（九），增设了虚假诉讼罪。（东谈主民视觉供图）

　　支队长收钱后抓东谈主

　　南边周末记者获取的一份判决书清晰，在这起经济纠纷中，为了催讨耗损，张金龙启动动用东谈主脉资源。

　　张金龙其后对公安机关的说法是，2019年10月傍边，有一次他和老乡张某清碰面时，问对方有莫得熟东谈主能关照一下。

　　这些莆田籍商东谈主在北京有一个商会小圈子，张某清、张金龙和李文新都是商会成员。

　　没过两天，张某清组织了一个饭局，时任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徐雷涛赴宴。

　　公开信息清晰，徐雷涛生于1968年，江西南昌东谈主，从北京武警总队退伍后就参加北京市公安局职责。

　　档册材料清晰，席间，张金龙要把报案材料拿给徐雷涛看，徐说“无用看了”。张金龙于是给徐雷涛念了报案材料内容。徐雷涛就地打电话叫来时任丰台分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侯某利。

　　徐雷涛问侯某利，“是不是有个虚假诉讼的案子在你何处办着？”侯某利说，“是有一个，但莫得立案。”徐雷涛说，“怎么莫得立案？凭证不是挺填塞的吗？且归再查一查。”

　　张金龙之后带着另外一个债权东谈主，又去方庄派出所报案，案件还由丰台公本分局刑侦支队办理。2019年12月23日，张金龙接到公安机关的立案示知书。

　　张金龙积极爱护着和徐雷涛的关系。2020年1月，张某清、张金龙等东谈主还约徐雷涛去张某清家吃饭。

　　案件迟迟莫得阐述。2020年3月，张金龙再次找徐雷涛催问办案阐述，徐雷涛让张金龙转账20万元到他的银行账户。随后，徐雷涛对张金龙解释，受其时的疫情影响，公安机关无法出门取证。

　　2020年7、8月间，徐雷涛打电话叫张金龙到丰台区靛厂路一家餐厅吃饭。张金龙一到，发现侯某利和中队长王某也在，王某恰是张金龙举报事项的办案民警。

　　侯某利其后向法庭作证，称徐雷涛布置他盯着点张金龙的案子，他只可叮嘱王某实时开展职责。

　　而王某等3名办案民警则说，在侦查后期，徐雷涛还数次平直给他打电话，条件赶快抓东谈主。

　　2021年1月，李燕香、李金林被刑事拘留。

　　2021年4月，徐雷涛和张金龙在丰台区杜家坎加油站隔邻碰面，要把一块石头卖给他，作价28万元，张金龙以现款支付。根据徐雷涛落马后的供述，这是块刻有寿星的“和田石”，他买的时候只花了一万多元。

　　2021年6月前后，徐雷涛又要把另一块石头“卖”给张金龙，后者心领意会，给徐雷涛银行转账40万元。后经刚劲，这两块石头价值2.24万元。

　　在徐雷涛把第一块石头“卖”给张金龙的2021年4月，原来的案外东谈主李文新也被卷入这起虚假诉讼案，被丰台公本分局刑侦支队刑事拘留，情理是李燕香与李金林的“虚假诉讼”活动是受到李文新的指使。

　　“卖”掉第二块石头之后，2021年月6月，徐雷涛把张金龙叫到办公室，说主犯李文新的不法凭证如故莫得什么问题了，“我还有一块原石，你若是有闲钱就买下来，我家里缺钱。”徐雷涛叫价192万元。

　　2021年7月至8月，张金龙为了“买”这块原石，先后两次给徐雷涛送了152万元现款，还为徐雷涛还了一笔40万元的外债。

　　2021年7月29日，丰台分局以李文新、李燕香、李金林涉嫌虚假诉讼罪向丰台区东谈主民稽查院移送审查告状。

　　2021年8月25日，丰台区稽查院向丰台区法院拿告状讼。

　　检方指控的不法事实惟一通盘：2015年6月，在李文新的指使下，李燕香、李金林勾结讼师刘某来（另案处分），坏心结合，齐东野语，虚拟部分民事法律纠纷，分得李金林实验案款9140余万元，导致李金林的其他债权东谈观点金龙的2200余万元债权仅分拨到970余万元，另一位债权东谈主陈某明的1800余万元债权仅分拨到800余万元，严重侵害了他东谈主正当权益。

　　不外，还没开庭，徐雷涛就于2021年9月16日被北京市纪委监委驻北京市公安局纪检监察组留置，后因犯纳贿罪、贿赂罪、枉法徇私罪被北京市二中院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

　　在法院认定的纳贿罪不法事实中，徐雷涛接受张金龙奉求，屡次作歹接管张金龙予以的钱款策画237万余元。

　　南边周末记者研究张金龙时，其拒却接受采访：称他“和任何东谈主的任何案子都没相干系”。

　　4次展期，1次退侦

　　“拖”了两年多之后。2023年1月10月，案件再行收复审理。但北京市丰台区法院又于2023年2月、5月、8月、1 1月，先后4次批准展期3个月审理。

　　2023年12月7日，案件被指定由北京市东城区稽查院统领。东城区稽查院以事实不清、凭证不及为由，归还侦查机关补充侦查1次。

　　2024年2月6日，补充侦查职责舍弃。23天之后，东城区稽查院向东城区法院拿起公诉。

　　不外， 被告东谈主由此前的李文新、李燕香、李金林3东谈主，变为惟一李金林一东谈主。

　　李燕香、李金林被分案处分，被控罪名与不法事实莫得变化，两东谈主同日被东城区稽查院诉至东城区法院。告状书清晰，李金林已于2023年12月7日被取保候审。

　　这一次，东城区检方指控李文新的不法事实多了通盘：2019年7月，李文新为了赓续苦衷李金林尚未实验的实验案款被其他债权东谈主分拨，齐东野语，虚拟民事法律纠纷，向向阳区法院告状李金林偿还告贷本金876万元，并以此请求冻结识验案款，意图赓续侵害其他债权东谈主正当权益。

　　问题在于，本案中公诉机关指控的部分不法事实，发生在刑（九）履行之前。

　　2015年11月1日，刑法修正案（九）履行，中国刑法中才有了虚假诉讼罪。

　　中国政法大学素质、最高检巨匠参谋委员阮都林对南边周末记者分析，刑法的技能效劳接收“从旧兼从轻”的原则，对于刑（九）奏效以前发生的活动，不可适用新法细腻，“因为新法莫得溯及既往的效劳。也等于说，2015年11月1日之前，虚假诉讼不为罪。”

　　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素质王志祥也对南边周末记者示意，虚假诉讼罪莫得溯及力。他解释，如果在刑（九）奏效之前，被告东谈主的活动自己组成了其他罪名，比如妨害作证、伪造公文等罪名，也应该仍然以原罪名告状，而非以虚假诉讼罪告状。

　　根据最高法的法令解释，2015年10月31日以前，以抓造的事实拿起民事诉讼，妨害法令步骤或者严重侵害他东谈主正当权益，应当适用修正前的刑法相干罪名。

　　北京丧胆讼师事务所梁付佑讼师曾在唐山市路北区东谈主民稽查院职责过5年。对于法令解释，梁付佑解释说，如适用虚假诉讼罪新罪名，比较适用旧罪名对嫌疑东谈主定罪量刑更轻的话，检方不错适用新罪名细腻其法律职守。

　　除法律适用问题外，还有少量值得妥贴。

　　在案件材料中，李金林的身份在2024年2月24日出现了变化。

　　当日，北京警方在福建省莆田市一个派出所对李金林进行盘考。然而，李金林是动作本案的证东谈主接受盘考，警方还对其宣读了《证东谈主诉讼权力义务示知书》。此前，李金林是动作不法嫌疑东谈主被讯问的。

　　只是4天之后，在北京，李金林又以不法嫌疑东谈主的身份被东城区稽查院提审。李申媛先容，东城区法院已于2024年5月21日召开庭前会议。

　　动作关节当事东谈主，不仅是张金龙，李金林也吞吞吐吐。 知谈南边周末记者来意后，李金林示意“我不懂这个案子”。

　　（应受访者条件，李申媛为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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